【佛八】卜算子（十）
（十）
“佛爷，墓塌了。”张副官面色苍白，嘴唇也没了颜色，“陆建勋叫人在墓门那儿埋了炸药，说是只要看见有人进去，就一律和墓一起炸了。”
张启山心里一个咯噔，塌了？这墓他只和齐铁嘴、张副官下去过一回，二爷那边刚定下主意，他也准备得差不多了，居然让姓陆的给炸塌了。
“哦。”罢了，日后再说，“墓在那儿，不能张腿跑了，塌了就塌了吧。”
“佛爷，八爷在墓里面。”
张启山脑袋“嗡”得一响，他甩了甩头，用巴掌使劲拍拍脸，“你说谁在里面，再说一遍，谁，在墓里面！”
“八爷！八爷他一个人下墓了，我也是刚听九爷说的。”
“九爷？他知道齐铁嘴要下墓？他知道为什么不拦着他！”张启山眼睛充血，仿如罗刹鬼面，他明明安排的很好了，他可以今晚，不，现在就去齐府见那个人，“佛爷真厉害，老八佩服”，那个人会这么说，而不是现在假他人之口，说一声“佛爷，我下墓去了，就我一个，您多保重”——不，连这一句他都不说。一声不吭地就走，让我上墓里找你，而今墓塌了！
“九爷也才看到信，佛爷，八爷信上说他此行……凶多吉少，托九爷和二爷多帮衬您……”
凶多吉少，知道凶多吉少还去，他是唯独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吗！
“陆建勋是疯了吗，不用炸药去对抗外敌，用来炸自家的后山！”
“哟哟哟，佛爷这么大的火气啊，陆某来的真是不凑巧，还想和您一道分享个好消息呢。”
“好消息？陆长官又靠什么不上台面的法子得了便宜？”
陆建勋摇头，面不改色堆笑地说：“不不不，我知道张副官你对我有成见，年轻人嘛，都喜欢直言不讳，我欣赏！只是这口舌之快，偶尔逞一逞倒也罢了，可若像某些人伶牙俐嘴一辈子，冷不丁叫一抔黃土给埋了，岂不呜呼哀哉，哈哈哈哈！”
“好啊姓陆的，这墓你原来是故意炸塌的！佛爷，你听到了么，我要帮八爷报这个仇！”
“人都找不着了还报哪门子仇！”张启山怒而喝道，张副官便不吭一声，只咬住后槽牙，攥紧拳扭头看向别处。陆建勋面上又得意了几分。
“陆建勋，陆长官，张某只好奇一件事，您为什么和一个书生、一个穷算命的过不去，我张启山不够入您法眼吗？好歹我在长沙城也算个人物，呵，您瞧不上么！” 张启山笑眼盈盈，以极为亲近诚挚的口吻与目光询问道。
“佛爷哪来的话，您是何等角色，我呀，过去就配给您提个鞋，也是走了运，这才忝列军中，与您促膝而谈。可您也知道，我们这种人，贱，骨子里就喜欢给人找不自在来让自个舒坦，就喜欢柿子挑软的捏。既然老虎屁股摸不得，我就捏死个蚂蚁，这总不为过吧！”
正说着，陆建勋故作恍然大悟模样，一拍脑袋，满是愧疚的言语道：“如果这蚂蚁是张府上的，我给您赔不是，可谁让他太小了呢，我又认不清。再说了，我见这蚂蚁丢了府上也没有人找，一不留神叫人踩死了，佛爷您只当不知道不就得了，还值得您挂心么。”
“所以都说陆长官眼光高，只看上不望下，我只是帮陆长官可惜，用了那么多炸药，就为对付一只蝼蚁，会不会太小题大做？别回头落了人个‘紧急时期浪费军火资源’的口实，南京方面怪罪。”
“关于这一点，佛爷大可放心，上面若问起，我只说是有人意图损坏军备物资，不过你真当有人在乎这一堆破炸药？借口嘛，随便什么都行，要知道话语权都在强者手上，在这儿是这样，在南京、在东三省也都是一样，整个东亚格局要变，美国人的珍珠港都保不住了，我劝你还是早点认清事实，或许我还能拉你一把。”
“苟利国家生死以，岂因祸福避趋之。陆长官的机灵受教了，但我张启山祖上没教过这一套‘学问’，学不会，好走不送！”
陆建勋冷笑一声，掸掸帽子上的灰，扣在脑袋上，“张启山啊张启山，你这尊佛连个算命的都护不住，还护得了这长沙城吗，咱们骑驴看唱本——走着瞧!”
“滚！”
张启山彻夜不眠，坐在窗前，直看着东方冉冉红日升起，让霞光映染眼眶，与他眼中的红血丝一块儿，显示着他内心的焦灼不安，齐铁嘴，不可能就这么没了。
“副官，副官，你去叫上二爷……啊，不，别叫他了，就现在，就我们两个，带上东西马上出发。”
张副官在旁边守了一夜，下半夜才迷迷糊糊打起盹，张启山一发话，他立刻振作精神，“佛爷，咱们去哪儿？”
“下墓，他陆建勋能把人埋了，我张启山一样能把人救出来。”
“可是现在墓都塌了，墓门也炸得没影子了，我们怎么知道八爷在哪儿，又从何下手呢？”
地上的或许没了，地下的绝不会轻易就毁掉，生门不见死门开，地连天通运自来，“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，我张启山想做的事一定能成，天都拦不住！”张大佛爷没有颓废的时刻，他也不允许自己消极；佛渡众生，先渡化了自己，经六道轮回、苦乐悲喜，往返天地人间，他陆建勋算个什么东西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