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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間無意識

【佛八】卜算子(五)

却说一行人刚回长沙,便罡风大作,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。天公不作美,手头事务杂,堆了许久的文件须赶着处理上报,张启山忙得焦头烂额。好容易得了闲,与副官一同去陆建勋那儿带回陈皮,回程的车上他猛然惊觉,自车站别后,齐铁嘴已有数日不见人影。 
“这几日,八爷在忙些什么?”他揉着眉心,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。 
“属下不知……” 
“不知道?不知道不会去看吗!”张启山太阳穴一紧,心头莫名的烦躁,说话的音量也不由得提高。 
“去了,八爷没开门,我也不好硬闯,所以……” 
“不开门就不知道?那陆建勋是不是要端着茶,亲自在门口候着,备着车马等你去把陈皮带回来!” 
“是属下考虑不周,大意了,佛爷教训的是!”副官屈了身子,微侧向后方,不敢多说什么,只凝神屏气,听凭张启山训斥。 
“偌大个人都看不住,还怎么能指望你们看得住长沙城!不知道?等你知道,这长沙城也好改姓陆了!” 
“是!属下这就去请八爷来府,佛爷息怒。” 
“算了,今天来不及了。你先去医院看着陈皮,记住,他是二爷的徒弟,于公于私,你都一定要问明了医生,确保无大碍,方才能离开。回头兑些银票,亲自给八爷送去。”这一通本是无名火,说清道明后,来得快去得也快,张启山掸掸帽檐上的灰,又补充道:“还有一封信,你一并带给八爷,别忘了。” 
“是,属下明白。” 
到了医院门口,车缓缓停下,张副官推门下车,张启山也下了车。 
“佛爷,您还有什么要嘱咐属下的?” 
张启山摇摇头,拍拍副官的肩膀:“这一阵不太平,辛苦了你了。” 
副官一个立正敬礼,正色道:“佛爷哪里的话,是属下考虑不周,又让您劳神了。” 
“吃一堑,长一智,你聪明,人家也不是省油的灯。有的人贪名,有的人贪利,陆建勋除了贪这两样还贪权。他想把爪牙伸到九门中,我们不妨适当放些诱饵,但也要懂得保护诱饵,”张启山伸手整了整副官的肩章,“总不能’赔了夫人又折兵’。” 
张副官闻言面上一红,嗫嚅道:“佛爷说得是。” 
花开两朵,各表一枝,那头张启山带走了陈皮,和陆建勋的梁子算是就此结下了。这头齐铁嘴不见客不摆摊,去香堂求卦的人无一例外的,都吃了闭门羹。都说今年不太平,钱揣在兜里,脑袋挂在裤腰上,无论商贾贵胄,听闻齐八爷自京返湘回了长沙城,皆前来拜访,希望“奇门八算”开得金口,求得上签,保得平安。张副官看香堂前围了不少人,独不见齐铁嘴的身影,当机立断,扭头直奔齐府。 
敲门,无人应。再敲,脚步声近了。 
“八爷,佛爷让我给您带个信。” 
吱呀一声,门开了,开门的人却不是齐铁嘴。好在也是张熟面孔——齐铁嘴盘口上除了访客,平素就俩人,一个他,一个老伙计,伙计本是无根的流浪人,承八爷的恩情而衣食温饱,故而既打理盘口的生意,也帮着料理齐府的家务。 
“你家八爷呢?”副官随伙计一路走到了里屋,伙计不必回答,他已猜到了八九分,齐铁嘴病了。 
见惯了聒噪的齐八爷,阖上双眼安安静静睡着的八爷,副官头一次见。偶尔齐铁嘴留宿张府,第二日也是佛爷亲自下楼端了早餐去房间。而今齐铁嘴面色较往日苍白了许多,唇上起了皮,憔悴得令人担忧。 
“八爷,我代佛爷来看您。”副官轻声唤道。 
齐铁嘴眼睛先是睁了一条缝,如蚌壳一般,慢慢露出乌黑的眼仁儿,起初无神而涣散,待看清来人后,嘴角上扬:“嘿,是张副官啊,今日恐怕去不了你们张府咯……”声音嘶哑得厉害,听得副官愈发觉得不是滋味儿。 
见八爷醒了,伙计赶忙递上茶水润润嗓子,可齐铁嘴撑着身子喝了两口,又捂着嘴不住地咳起来,两颊绯红,乍看上去,竟比先前精神些。 
张副官见他额上虚汗直冒,忙帮他顺气,扶他躺下,掩好被角。 
“八爷怎么病了,瞧过大夫了吗?” 
“唉,打北平回来就病了,解家九爷来过,给开了些西药,可八爷他吃了以后吐的厉害,九爷也没辙,说是’病来如山倒 病去如抽丝’,得慢慢调养。” 
张副官寒暄了几句,将信和银票交与伙计,千叮万嘱“好好保管”,旋即马不停蹄赶回张府,预备将原委经过一股脑告诉张启山。 
“佛爷,八爷他……”张副官冲进正厅,一眼瞧见坐在沙发一侧的解九爷,“九爷来了,失礼了。” 
张启山见他这般失措,不禁开口呵斥道:“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,八爷怎么了,又不见你?” 
“见是见了,可八爷他……不太好。”副官低下头,用余光看了眼佛张启山,心下一横,又抬头说:“九爷没和佛爷说么?八爷病了,病得下不了床。” 
张启山听到“八爷病了”几个字,端着杯子的手一抖,刚煮好的咖啡一下洒了出来;再一听副官说他“病得下不了床”,杯子“刷”地掉落在巴掌厚的地毯上。待水渍晕染开来,浸出一朵花,佛爷早拿了外套跑出大门去了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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