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佛八】卜算子 番外之一往而深
鸳鸯成对雁成行，齐铁嘴却从来只是一个人，一座宅子，一个院子。一个院子里种一株海棠，一株海棠旁开一扇轩窗，齐铁嘴偶尔会呆在床边看看书，读一读易经。齐家人的命数都算不上长，阳寿过知天命之年者寥寥可数。福祸相依，算命人言破天机靠嘴皮子吃饭，而说得多了便逆了命理，为他人消去的灾祸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，故齐父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：言事三分尽，莫贪半两金。齐铁嘴谨遵父训，只说运数不道生死，日子不咸不淡，风调雨顺，年纪轻轻便在城里小有名气，人送外号“小铁嘴”“一卦准”。
当然，我们说的这些，都是在碰到张启山之前很久的事了。
张启山不信命，却偏喜欢往齐铁嘴的卦摊上跑。彼时他还没带多少兵，但齐铁嘴一眼就看出这人眉宇间不凡，掐指一算，紫气东升，吉星高照，吓得齐铁嘴收了卦摊，躲在家里好几天不出门——张启山会是个人物，一个呼风喝雨的大人物，那么齐铁嘴就不应该离他太近，因为“登高必跌重”。齐铁嘴胆儿小，志向小，不求得遇贵人飞黄腾达，只求有个人能说上话；不求有人给端茶递水，只盼见了面有人嘘寒问暖，这样的人可以是张启山，却不必是张启山。
躲了没几天，齐铁嘴馋巷子口的糖油粑粑，偷偷从后门溜出来，买了粑粑，热腾腾包在荷叶中，正美滋滋的捧在手里乐呵呢，被人一把怼在墙角怒目相视，除了张启山这冤家路窄，还能有谁？
“哼，我当你真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呢。”
“哪里哪里，您不来一口，这粑粑又糯又香，您尝尝？”
“唷，贿赂我呢，心虚了？说，为什么躲着我！”
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……齐铁嘴那脸登时皱成一个苦瓜，“没，没有啊。”
“心虚什么，我还不知道你，一撒谎就结巴，还说没有躲，骗鬼呢！”
“真是骗鬼倒还容易了，骗你，你又不信邪。”齐铁嘴低声嘀咕着。
张启山也懒得再问，揪着齐铁嘴的衣领就往自家走，齐铁嘴抱着糖油粑粑踉踉跄跄的，忙不迭地说道：“您把我松开呀，爷，我自己走，我不躲了还不行吗！”
张启山也不应声，一路拖着齐铁嘴直到自家门前，方才松了手：“记住，这是我家，以后我会让它成为全长沙最有名的地方。”
宅子不算大，却难得天地相应，上应星象，下呈舆图，山水环荫，藏风聚气，齐铁嘴心里的象盘一转，繁盛图景皆列于眼前，面上却不动声色——天时地利，但缺人和，张启山担得起这宅子，却不知镇不镇得住。
但此刻齐铁嘴无暇顾及别人，他真的很饿，油糖粑粑那么香，勾着肚里的馋虫在叫嚣：看你多大能耐！
“爷，我看过了，准保太平万年家宅永固。”
“谁让你看这个了！我是让你记清楚道儿，回头别找不着。”
我找您做什么呀，哪回不是您亲自到摊上逮我呀，啧——
张启山见他不作声，只当他默默记下了，满意地搂着他往家里走，顺便打他怀里掏出一块油糖粑粑，“香！”
齐铁嘴懒得挣蹦了，自顾自的也掏一块塞自己嘴里，大口嚼着，真解气！
“开饭了！添一副碗筷！”张启山这一笑，笑得跟北边庙里的那尊佛似的，庙在齐铁嘴卦摊旁，这佛年年岁岁绷着脸，和齐铁嘴怎么着也算旧相识了，今天头一回见着笑开的，还就在跟前。
齐铁嘴一阵胃疼：躲不过去，那就认命吧，你不就是顺着天意走的命吗。想着想着便也没那么介怀了，尤其是瞧见桌上有他爱吃的酱板鸭，甭废话了，“天大地大吃饭最大”——
“那鸭腿儿，我的！你给我放下！”
“两个腿你都吃了，我呢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