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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間無意識

【佛八】卜算子(四)

春打六九头,燕京不比长沙湿润,眼瞅着二月里了,依旧飞沙走石,风冻水寒。一行人裹着貂穿着袄,风还是见缝插针一般往袖桶子里钻,凉到胳肢窝。齐铁嘴偎在张启山身后,丫头被二爷整个搂在怀中,下了火车便按之前商量的那般,各奔东西,一方去新月饭店取药,一方在附近留意风吹草动。 
拍卖会有惊无险,彭三鞭找上门又怎样,佛爷身手矫健,照样把那头蛮牛打了个落花流水。齐铁嘴得意的拍着巴掌,扭头一看,“新月曲如眉”,尹大小姐全神贯注的,注视着佛爷,眉眼弯弯,和诗里一点儿不差。齐铁嘴咋了下舌头,抿了抿嘴唇,低头看向自己的鞋袜,上等头层牛皮,一流的手工活,佛爷亲自递给他,他笑得合不拢嘴:“要不是我说佛爷还是您疼老八呢,甭说去趟北平了,跑回长沙也不费劲儿!” 
“行啊,那我们坐火车,你跑回来吧!” 
“别介啊,佛爷!您可不能扔下我一人儿!” 
齐铁嘴啊,仙人独行,你可不就是这个命吗。 
“八爷,老八!发什么愣呢,走了!”张启山随尹新月取了三味药材,下楼就看到齐铁嘴站在原地,怔怔地望着一片狼藉的地板出神。 
“啊,啊……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,得了药还得了个嫂子,佛爷好福气。” 
“没头没脑的说什么胡话,赶紧去火车站,二爷等着咱们呢。”张启山冲尹新月抱了个拳,抓着齐铁嘴的手就往门口走。谁知刚出了新月饭店的门,尹新月就倚在车前,一双笑眼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俩。 
“尹小姐,这是什么意思?” 
“没什么,就是舍不得我的郎君,效仿祝英台来个’十八里相送’。当初是我把你们接到饭店的,现在二位要走,我于情于理都该捎上一程。” 
“尹小姐言重了,不必麻烦;承蒙抬爱,后会有期。” 
“慢着,虽然你不想做梁山伯,但你应该也不想和我们新月饭店’结梁子’吧?” 
齐铁嘴感到张启山的手握紧了些,不禁准备开口打个圆场,岂料张启山微微欠身道:“那就有劳尹小姐了。”便大步走向尹新月备好的汽车,和齐铁嘴一起坐了进去。 
到了火车站,二月红身着白狐裘,和丫头并立于站台边,在拥挤的人群中十分惹眼,张启山二人拱手作揖,向尹新月道了谢,匆匆说一声“就此别过”,就赶忙上前去与二月红会合。孰料那尹家小姐居然跟着他们一道上了车,不顾张启山极力劝阻,一路跟着。丫头乐得有人陪她说说贴己话,见丫头开心,二月红自然也是别无二话,只剩下张启山和齐铁嘴,前者倚着窗户皱着眉头假寐,后者自上车起就说肚子饿,又说这包间里太过拥挤,便自顾自的去餐车坐着了。 
有道是“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”,那彭三鞭受了辱面上挂不住,婚约又被尹新月驳了,自是咽不下这气,居然伙了日本人前来挑衅。白天一场对战,消耗了张启山不少心力,况且又是半夜,与彭三鞭再战时多少有些力不从心,几番过后便占了下风,火车变轨时,他膝下一软差点摔倒。一道寒光从他眼前划过,他一个下腰闪身躲过,却猝不及防被彭三鞭的皮鞭缠住了左脚,心下一沉,人也被甩出几米开外,狠狠地撞在地上。 
“佛爷小心!”一声惊呼从张启山身后传来,彭三鞭的鞭子也到了眼前,一个黑影从头顶压下,把张启山挡了个严实,是齐铁嘴。 
“奶奶的!又是你个臭算命的坏老子好事,老子扒了你的皮!”彭三鞭气急败坏,连抽几下鞭子,呼呼如山风作响,张启山抱住齐铁嘴打了几个滚,能避开一下是一下,齐铁嘴紧紧搂着张启山,也不知是被鞭子打得疼还是胆小给吓的,眼眶里噙着泪,唇色苍白,眼镜歪挂在脸上,随着张启山左右翻动。 
说时迟那时快,趁着山路拐弯处的离心力作用,张启山推开齐铁嘴,一个前滚翻,抓住那鞭子中段一扯,将重心不稳的彭三鞭一把拽翻在地,右手一抖将鞭子反绕在彭三鞭脖子上。彭三鞭双手在空中乱抓,脖颈处暴起青筋,双眼瞪大如铜铃,喉咙里发出嘶嘶喘气声,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,反使鞭子越缠越紧。 
“老八,刀!” 
齐铁嘴迅速爬起来,咬牙拔出嵌在墙上的日式尖刀,闭眼将其刺入彭三鞭胸膛。 
“好了,他死了,”张启山右掌覆在齐铁嘴双手上,轻轻拍了拍,“八爷,可以松手了。”又用双手帮齐铁嘴扶正眼镜:“没事了。” 
“哦………哦,没事了……”齐铁嘴松开刀柄,哆哆嗦嗦地撑着地,支起左腿,右腿的小腿肚子依旧抖个不停。张启山索性把他架起来,然后搂在怀里,拍着他后背:“呼噜呼噜毛,吓不着,没事了。” 
“八爷刚才真是好胆识,这一刀也是干净利落毫不含糊,看来为了佛爷,八爷可是连命都能豁出去啊,怎么现在像吓掉了魂儿似的!” 
齐铁嘴听了尹新月的话,忽然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幕幕都被她看在眼里,以她的才智别是看出些什么端倪,便急忙开口:“哪里的话,佛爷待兄弟们一向不薄,又对我有救命之恩,为佛爷两肋插刀,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……让嫂子见笑了……” 
尹新月整整身上的衣衫,笑着说:“佛爷对兄弟好,我看真不假,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,站在这儿看你们打打杀杀半天了,倒也没见佛爷来安慰安慰我,果然对于义薄云天的张大佛爷,兄弟比较重要。” 
“不好意思,我带兵多年,不太懂怜香惜玉的事,怠慢了尹小姐,还请见谅。”又脱下外套披在尹新月身上,“如果尹小姐介意,过几天我便派人护送尹小姐回京,这一趟只当是张某请尹小姐到长沙做客,略尽地主之谊,以答谢新月饭店连日的盛情款待。” 
尹新月拢拢大衣,“不必,我想回北平的时候,自己会走。” 
看着尹新月穿过车厢渐渐走远,张启山缓缓扭过头,对缓过气儿来的齐铁嘴厉声道:“再乱称呼,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下来!” 
“我这……佛爷你刚救了我,怎么回头又吓我,这尹小姐是你点天灯得来的未婚妻,我叫她嫂子……”齐铁嘴看张启山的眼神寒意逼人,赶紧闭嘴,把后半句抹了,闷声点点头。 
“该笨的时候不笨。”张启山扔下一句话,又扔下一方手帕——“自己擦擦脸上的血”——摇摇头,走了。 
齐铁嘴摘下眼镜,握着手帕一下轻一下重的抹着脸上的血沫子,到了眼皮子下面,便闭了眼将手帕敷在双眼上,“该看不见的时候便又看清了。”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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